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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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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死

雖說郁騁帶著驃騎營十萬將士一路遷到西沙至今,車水難經,路途遙遠,再加上本身也有忌憚,所以皇上很少召他回京,上一次在京城見他,還是皇祖去世的時候。

但若沒人提及也就罷了,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,像是把柄一樣被有心人抓到了,稱這樁不小的案子發生在老將軍的封地,總該給個交代,於是一幫文武大臣聚在一起,日日催著皇上批奏,偏生又看出皇上蓄意逃避這個話題,催的更緊了。

“陛下,郁將軍乃是朝中重臣,怎可只讓少將軍回信,不見老將軍蹤影?這可是對陛下的大不敬啊!”

說來,這帶頭的人也有點意思,正是當年和皇祖征戰,最擅長布陣,後舉旗南下的鎮南將軍徐麟,出身布衣但精於排兵布陣,他的水師在大楚建國後的第一次倭寇來犯,便一舉廢了對方五萬精銳,打到倭寇整整二十年沒敢再有所動作。徐麟也在那一戰中揚名立萬,收覆了過去一直拒絕歸屬大楚的島國,那一年,剛剛而立。

郁騁比徐麟大一些,算起來,徐麟拜入郁騁門下時,郁騁比他大了足足十二歲,稱得上一聲“師兄”。

郁騁這位師兄宅心仁厚,見不慣前朝後期讓百姓民不聊生的殘暴惡性,因此帶著還未出世的徐麟入了皇祖的營,徐麟呢?從小沒有父親,郁騁把他撿回去照顧長大,不只是師兄,更是長兄如父一般的存在,跟著他毫無怨言,在軍營裏從一種士兵中殺了出來,五年後,兩人便一人率了一個軍營,成了軍中一個美談。

只是變故來的突然,建國沒多久,郁騁便請纓率驃騎營去了西沙,甚至沒有告訴徐麟。

猶如天打雷劈一般的消息,徐麟看著郁騁跪在眼前的背影,竟鬼使神差的沖了上去,在他後背重重踹了一腳,然而郁騁一動都沒動,看著皇祖的眼神堪比赴湯蹈火,表明了一個意思——

這西沙,我平!這京城,我一定要走!

徐麟是個倔性子,當即跪下向皇祖請命,說也要去鎮守邊疆。

都是一起征戰沙場的兄弟,打下江山來屁股還沒坐熱一個兩個都要走算怎麽個事兒啊?更何況師出同門,萬一成了一甲霸王,誰知道不是他們蓄意為之呢?

皇祖皺起眉頭問他,“那你又想去哪裏?與郁將軍一起?”

不料徐麟擡眼便道,“臣要去鎮守南海,與郁將軍從此井水不犯河水!”

他沒什麽文化,不知這俗語用的不是場合,不過身為武將,在皇上看來,有文化才是最大的麻煩,當場哈哈大笑對身邊的公公說道。

“那就傳朕旨意,封徐將軍為鎮南將軍,與郁將軍並一品,替朕鎮守國土!”

當年的徐麟不過二十出頭,朝堂上的一句“井水不犯河水”眾人只當是一句戲言,萬萬沒想到,二人再次有交集,已經過了足足十幾年。

彼時是並肩的師兄弟,而今再並肩時,卻已老死不相往來。

徐麟從頭到尾沒有和郁騁說過一句話,郁騁欲言又止,在檐下淋了一夜的雨。

現在倒好,郁騁一去世,徐麟便好像得到了消息,立刻按捺不住回了京城,皇上想著,自己沒懷疑他耍什麽手段就不錯了,這人怎麽還帶頭提起郁騁來了,多日公務積深、揣度人心又疲憊不堪,眼見著徐麟一跪,文武大臣立刻跪了一地,便眉頭緊鎖,煩悶的一錘龍椅,嚇得一旁聽政的皇後娘娘手一抖,扇子落在了地上。

“交代交代,成天要朕給一個交代,朕又不是他,怎知他為什麽不上朝?!朝廷的通關文牒下去也要十天半月,都說替朕分憂,一個個上桿子給朕添堵,朕若是什麽事兒都能親力親為,要你們有什麽用!”

他話音剛落,那些未完全起身的文武大臣又跪了滿地,磕著頭喊道,“請陛下贖罪,臣罪該萬死。”

其中聲音最大的,就是帶頭造勢的徐麟,官帽險些掉到地上,他也沒有伸手去扶,倒使出一副為表罪狀寧可把頭磕爛的樣子,搗蒜般錘著,不久,額頭上便血肉模糊。

當朝皇上從小錦衣玉食,先帝開疆擴土的時候他還是繈褓裏的孩子,後來戰亂,先帝被敵人劫持,砍去了半根□□,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,導致皇祖後半生鐘情於男色,尤其是上任大理寺少卿沈雲潺,不過最寵的還是自己這半大的兒子,從小到大蜜罐裏養著,除了自己去世,當朝皇上連傷都沒怎麽受過,自然沒有讓他見過半點血腥。

“起來吧,徐將軍。”

他重重的嘆了口氣,搖了搖頭,被叫住的人才敢擡起頭,跪著作輯道,“陛下,臣罪該萬死。”

“無...”

無事二字還未說出口,就聽徐麟繼續說道。

“陛下從小未隨先帝征戰,一直被保護的很好,想來應該不知道戰場有多慘烈,以前聽聞陛下好整潔,今日才知,陛下不是好幹凈,而是嫌我們這些沙場中拋頭顱、灑熱血的將士們臟啊,陛下,郁將軍到底!”

“退下!”

皇上的臉上閃過一刻懼色,起身把身邊放的金盤掀飛,落在地上,一陣不安分的叮當響。

“陛下,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?”

一位面容沈峻的老人走出來,剛剛的鬧劇裏,他是少數沒有跟風的人,留著一大把胡子,站在那裏,身上就寫著“仙風道骨”四個字。

“我父皇在世的時候,徐將軍便不守禮節,屢次在朝堂上挑釁皇威,如今更是......”皇上說著,對上老者的眼睛,竟有些心虛了起來。

那人像個慈祥的老者,憐愛的看著皇上,只說了一句話。

“陛下,那是鎮南將軍。”

鎮南將軍,顧名思義,鎮守南方,鎮守南海。

做君王的人,旁人一開口,自己就明白什麽意思。

“罷了...來人,”皇上終於還是妥協了,“送徐將軍去療傷,在將軍府休養半年,非我旨意不可出門。”

眾人紛紛為徐麟咽了一口氣,要不是國子監祭酒,國師大人陶文親自站出來為他開脫,徐麟今日的話落得個殺頭罪也不為過,只是禁足半年,還沒挨板子,已經是皇上賣給陶先生的面子了。

“陛下...”陶文還想說什麽,皇上卻已經一揮袖袍,揚長而去。

裴易拿著千裏馬馬尾制的拂塵,左右不是的掃了兩下,無奈地跟在皇上身後去了。

“退朝——”

彼時京城的天才蒙蒙亮,西沙已近乎晌午。

壑市不定出現在什麽地方,與其說是那座城,不如說是那片地帶所有類似地方的統稱,從荒漠中走出去,快馬加鞭也要七八天,褚星河又總是渴了累了困了,等到看見綠洲的時候,已經是出京城的十三天後了。

沙漠中的馬匹不經用,在其中的一個驛站,褚星河不得不丟下自己價值連城的汗血寶馬,換上一匹駝峰高聳的駱駝。

郁孤熟練的餵了它們幾口水,拍拍屁股,一條腿便邁了上去。

“殿下,少卿,此處距樓蘭大概還有三天,府裏的事務繁雜,我們還需快些。”

“急什麽,我現在覺得這西沙沿途的風景還怪美的,適應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麽,”褚星河向宋清夢招招手,鬥笠擡起來,仰頭從指縫裏看了看太陽,“再說,你不是請專人幫忙打理了嗎?倒也不用特別急。”

宋清夢見他的手伸過來,忍住要翻過去的眼睛,從自己馬匹上解下水壺遞給他,又從衣服上扯了塊布遞給褚星河。

郁孤意外的看向他,“你怎麽?”

褚星河伸手接過宋清夢遞過來的水,餘光瞥向那塊布,木了下,“這是?”

“手曬傷了。”宋清夢答非所問說得飛快,掃開視線,想起臨走前,褚星河在大殿對皇上說的話。

“我們可是從小的朋友,你會怎麽做我能不了解嗎?”褚星河笑笑,用宋清夢遞過來的那塊布,小心翼翼的包著自己細皮嫩肉的手。

原來當日那句話並不是信口胡言,而是過去真有過這麽一段情誼,這麽說的話,少將軍和褚星河也算的上一句“青梅竹馬”吧。

“呵,”只聽郁孤冷笑了一聲,“殿下的意思如果是不小心把剛進宮的我當成丫鬟使喚了一天,幫您挑衣服選選配飾去胭脂店也算是朋友的話,那您的朋友可太多了。”

褚星河一聽,哈哈笑了,收起扇子抵在下巴上,“少將軍可真是幽默,若你這麽說,也不甚有道理。”

貧吧。

宋清夢一挑眉,縱身躍上駱駝的後背,立刻穩穩地坐在了上面,眼睛不經意落在自己的手上,和褚星河的手不同,那是一雙因為練武而布滿老繭的手,也是現在令他名滿京城,將來為國為民為蒼生社稷操勞的手。

這才對。

“夫人在看什麽呢?”

聲音不大,可郁將軍耳朵很好,聽見這話,倏地轉過頭,竟發現褚星河正滿眼笑意的看著他身前的大理寺少卿。

後者的臉埋在鬥笠裏,看不清神色,不過嘴角向下,沒什麽表情,想想,大概是自己聽錯了吧。

“殿下,莫要再拿我取笑了。”宋清夢回頭,對上褚星河一雙笑眼,仿佛一拳打在了沙包上。

“我何曾取笑過小舅舅?你怎知我叫的是你,不是少將軍?又怎知是我說的,不是別人說的?”褚星河用水壺戳了戳他的衣料說道,“又或許我只是為了還個水壺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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